1 氧气危机江屿的生死赌局
我按下通话键,警告太空站里那个作死的宇航员:
“江屿,你的氧气只够支撑3分钟。”
全球直播的屏幕里,他忽然轻笑:
“念念,你当年篡改我离心机数据时,可没这么心软。”
指挥中心瞬间死寂。
弹幕炸成烟花:江屿念念是谁
我僵在总控台前——那是我们分手时我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他顶着失压警报切断通讯:
“林组长,要氧气?拿你自己来换。”
后来他浑身是血砸进我怀里,摊开掌心:
“舱外行走采的,赔你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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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太空对峙江屿的致命指控
指挥中心巨大的弧形屏幕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吞噬着所有光线。幽蓝的地球影像悬浮在中央,旁边是密密麻麻跳动的参数和轨道曲线。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臭氧和紧绷神经的味道。几十个控制台呈扇形排开,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雨点,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上。
我,林念,天宫七号任务飞行控制组组长,就坐在这片“雨”的中心。手指悬在主控台那个醒目的红色通话键上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代表着天宫七号轨道舱的绿色光点正沿着预定轨道平稳运行。但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锁在其中一个分屏画面上——
那是舱外实时传输回来的高清影像。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宇宙背景中,一个穿着厚重白色舱外宇航服的身影,像一粒微尘,正固执地附着在空间站外壁的太阳能帆板阵列上。他手中的工具正与一块扭曲变形的散热板较劲,每一次用力,笨重的宇航服都带起一阵细微的晃动。头盔面罩反射着远处恒星的冷光,看不清表情,只有宇航服胸口醒目的国旗和编号:TY-07。江屿。
“轨道舱报告,江屿仍未返回气闸舱!重复,江屿仍未返回!”通讯频道里,轨道舱指令长陈锋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背景里是刺耳的失压警报预启动蜂鸣,像催命的咒语。
“林组长!他的生命维持系统读数!”旁边负责环控生保的工程师小李声音都变了调,指着自己屏幕上飞速跳动的红色数字,“主氧罐压力跌破红线!辅助氧罐启动!消耗速率异常!按这个速度……”他猛地抬头看我,脸色煞白,“最多还能支撑……三分钟!”
三分钟。
冰冷的数字像铁锤砸进我的耳膜。指挥中心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那催命的蜂鸣和江屿宇航服内部通讯传来的、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通过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所有人的目光,像无数根探针,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悬在红色按钮上方的那根手指上。
全球直播的信号灯在总控台一角疯狂闪烁。此刻,地球上至少有数亿双眼睛正通过无数块屏幕,紧张地注视着太空里这场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镜头忠实地捕捉着舱外那个孤独的身影,捕捉着他每一次艰难的移动,也捕捉着指挥中心里凝固的窒息感。
汗水沿着我的鬓角滑下,滴落在冰冷的控制台面板上。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指尖重重按下通话键!
“天宫七号,这里是北京!江屿!听到回答!”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穿透指挥中心的死寂,也穿透三百多公里真空,直接炸响在江屿的头盔耳机里。冷静,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主氧系统已失效!辅助氧罐剩余量仅能维持三分钟!立即停止作业!重复,立即停止一切舱外活动!按紧急预案,返回气闸舱!立刻!”
命令如同冰锥,砸向黑暗的宇宙。
屏幕里,那个附着在太阳能帆板上的白色身影,动作明显顿住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面向舱外摄像头的方向。头盔面罩上,地球幽蓝的光弧和他自己模糊的倒影交织在一起。然后,全球直播的亿万观众,以及指挥中心里所有屏息凝神的人,都清晰地看到——
面罩下,那个模糊的嘴角,竟然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嘲讽意味的弧度。
紧接着,江屿那因为缺氧而略显沙哑、却依旧清晰得可怕的声音,透过宇航服内部通讯,混杂着粗重的喘息,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灌进了指挥中心的每一个角落,也炸响了全球无数个直播间:
“三分钟?”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濒临窒息的颤抖和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念念,”他准确地叫出了那个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昵称,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毒的冰凌,“你当年偷偷篡改我离心机训练数据,害我吐得胆汁都出来、差点被航天中心淘汰的时候……”
他的呼吸更加粗重急促,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着宝贵的氧气。
“……可没见你对我的‘生命维持系统’,有过半分心软。”
轰——!!!
指挥中心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敲击键盘的手指僵在半空,紧盯屏幕的眼睛瞬间瞪圆,连那催命的失压警报蜂鸣,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掐断了!死寂!绝对的死寂!空气凝固成了坚冰,冻结了所有人的表情和呼吸!几十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聚焦在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上!
篡改离心机数据?!淘汰?!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五年前航天员选拔中心那间冰冷的离心机训练室,江屿苍白如纸、痛苦呕吐的脸,他死死攥着扶手青筋暴起的手,还有他最后看向我时,那双充满震惊、痛苦和彻底失望的、深褐色的眼睛……所有画面伴随着他此刻在太空里濒死的指控,排山倒海般涌来!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才没倒下。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件事……明明只有……
“弹……弹幕!!!”负责舆情监控的实习生小王,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打破了指挥中心死一般的寂静!
只见全球直播的分屏上,原本滚动着祈祷和加油的文字洪流,在江屿那句“念念”出口的瞬间,彻底炸成了核爆现场!
【卧槽????念念?????】
【什么情况??离心机??篡改数据????】
【江神在说什么????信息量过大我CPU烧了!】
【念念是谁???指挥中心那个漂亮姐姐???】
【#江屿念念是谁# 热搜!快冲!】
【这他妈是太空伦理剧???】
【氧气只剩三分钟了大哥!先活命再撕逼啊!!!】
【#篡改离心机数据# 新词条已就位!】
【指挥中心那个女组长脸都白了!实锤了???】
【年度大瓜竟在太空上演!!!】
血红的、飞速滚动的弹幕,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淹没了直播画面,也像无数双充满恶意和窥探的眼睛,死死钉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林……林组长……”轨道舱指令长陈锋惊惶失措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背景的蜂鸣声更加凄厉,“江屿他……他切断了主动通讯链路!只保留了单向生命信号传输!我们……我们联系不上他了!重复!我们联系不上他了!”
嗡——
大脑一片空白!我猛地抬头看向大屏幕!舱外画面里,江屿已经彻底转过了身,背对着摄像头,面朝那无尽的黑暗深空。他艰难地抬起手臂,似乎在操作宇航服侧面的某个面板。紧接着,代表他主动通讯信号的绿色光点,在总控台巨大的屏幕上,倏然熄灭!只剩下代表生命体征的微弱曲线还在疯狂跳动,如同他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
他切断了通话!在氧气仅剩三分钟、失压警报随时可能彻底拉响的生死关头!他主动切断了与地面、与生路的唯一联系!
“江屿!江屿你干什么!回答我!”陈锋在频道里嘶吼,带着绝望的哭腔。
没有回应。只有宇航服内部麦克风捕捉到的、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指挥中心死寂的空气里回荡,敲打着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的倒计时。
巨大的屏幕上,那个代表江屿生命维持系统氧含量的红色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酷地、不可阻挡地向下跳动着:
02:45…
02:44…
02:43…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制服。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进控制台的软质面板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号,突然在江屿的生命体征传输频道里闪烁了一下!不是语音!是文字!一个简短的、通过宇航服内部手动输入发送的、仅能由地面指挥中心特定终端接收的加密信息!
信息内容,只有一行冰冷刺骨的字,瞬间投射在我面前的主控屏幕上:
【要氧气?拿你自己来换。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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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倒计时江屿的疯狂抉择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指挥中心巨大的屏幕上,那个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脚步,无情地跳动着:
01:30…
01:29…
江屿的生命体征曲线开始出现危险的波动,心率飙升,血氧饱和度缓缓下降。单向传输回来的喘息声,沉重、粘滞,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濒死的挣扎。全球直播的弹幕已经彻底疯狂,无数的问号、祈祷和恶意的揣测如同海啸般滚动。
“备用方案!启动备用方案!”总指挥老秦的咆哮在频道里炸响,声音因为极度的压力而嘶哑,“应急对接程序加载!地面遥控指令强行注入!快!”
“不行!秦总!他切断了所有主动响应接口!宇航服进入自主防御模式!我们的指令被防火墙拦截了!”负责遥控系统的工程师几乎要哭出来。
“物理连接!舱外机械臂呢?!”老秦目眦欲裂。
“距离太远!角度刁钻!机械臂展开到目标位置……至少需要五分钟!”轨道舱的陈锋绝望地嘶喊。
五分钟?可江屿的氧气,只剩下不到九十秒!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像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几乎要窒息。备用方案全部失效!遥控指令被屏蔽!机械臂鞭长莫及!难道……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
不!绝不!
我猛地从主控台前站起,动作大得带翻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个指挥中心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愕和不解。
“林组长?你……”老秦惊疑地看着我。
“给我最高权限!直接接入他的宇航服底层生命维持控制系统!”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劈叉,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我知道后门!当年……我参与过这套系统的早期安全测试!”
死寂。
老秦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里面充满了震惊和巨大的疑虑!周围的工程师们更是倒抽一口冷气!参与过安全测试?知道后门?联想到江屿在太空里的指控……这信息量太过爆炸!
“林念!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严厉的警告,“这是严重违规!而且……”
“没时间了!”我指着屏幕上那刺眼的01:15,声音嘶哑地打断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秦总!相信我!这是最后的机会!一切后果,我承担!”
老秦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责任的重压和瞬间的权衡。屏幕上,江屿的心率曲线猛地出现一个危险的骤降!代表血氧的数值跌破了安全线!
“权限给她!”老秦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同炸雷,“快!”
最高权限指令瞬间解锁。我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如闪电!输入一长串极其复杂、如同天书般的底层指令代码!这是当年系统设计时预留的最高级应急接口,理论上只有总设计师才知道,而我……是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漏洞复现测试中发现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用这个后门,去救江屿的命!
“接口强制开启中……警告!非法接入!触发最高级防火墙!”系统冰冷的电子音报警!
“绕过它!用冗余协议栈欺骗验证!”我对着耳麦向负责网络攻防的工程师吼道,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痛难忍。
“在试!在试!……绕过去了!权限获取!林组长!你只有三十秒操作窗口!”工程师的声音带着破音的狂喜。
三十秒!
我的大脑运转到了极限!屏幕上弹出宇航服生命维持系统的底层控制界面!密密麻麻的参数如同繁星!氧气流量控制阀……找到了!
指尖颤抖着,锁定那个关键的控制节点!正要输入强制开启辅助氧罐最大流量释放的指令——
“等等!”老秦的厉喝突然响起,“他的位置!看他的位置!”
我猛地抬头看向舱外实时画面!
只见原本附着在太阳能帆板上的江屿,不知何时,竟然用宇航服上仅存的微弱姿态调整喷口,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到了空间站外壁一处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观测舷窗正前方!他的面罩,几乎贴在了厚厚的复合玻璃上!
他想干什么?!
下一秒,江屿艰难地抬起了还能活动的右臂。宇航服巨大的手套,笨拙地指向了舷窗内侧——轨道舱的方向!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不是挑衅!不是求救!
是“1”!
他在倒数?!对着轨道舱里的陈锋?!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我的脑海!他切断通讯,拒绝返回,把自己置于绝境,现在又对着舷窗倒数……他根本不是要氧气!他是在……逼宫?!他在用生命做赌注,逼轨道舱里的人……做什么?!
“轨道舱!陈锋!江屿在对你们打手势!他想要什么?!”我对着通讯频道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形。
频道里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陈锋带着巨大震惊和恍然大悟、甚至有一丝颤抖的声音:“他……他指着……指着我旁边的……样本冷藏柜!三号柜!他……他是想要……‘海伦娜’?!”
海伦娜?!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血淋淋的抽屉!
海伦娜!不是人名!是代号!是江屿这次舱外行走最重要的任务目标之一——一块附着在空间站外壁特定位置、可能蕴含地外生命信息或特殊物质的微小陨石样本!它在任务简报里的内部代号,就叫“海伦娜”!
采集它需要极其精细的操作,风险极高。任务前评估会上,正是我,以舱外活动时间过长、风险不可控为由,一票否决了江屿在本次行走中采集“海伦娜”的申请!我亲手划掉了那个任务项!
他……他根本不是为了维修那块该死的散热板!他是在用生命做掩护,瞒着所有人,私自去采集那块我禁止他碰的“海伦娜”!
而现在,他成功了!但他也被困住了!氧气耗尽!他是在用最后的生命,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逼轨道舱里的陈锋打开气闸舱外的机械臂,去接应他手中那块该死的石头!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巨大的愤怒、被欺骗的耻辱、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我看着屏幕上那鲜红的00:45,看着江屿隔着舷窗固执竖起的“1”的手指,看着他那因为极度缺氧而开始微微抽搐的宇航服轮廓……
“给他!”我几乎是咆哮着,对着通讯频道,也对着屏幕上那个疯狂的倒计时,“陈锋!打开三号冷藏柜权限!准备接收‘海伦娜’!机械臂!目标变更!锁定江屿右手位置!快!!!”
“明白!”陈锋的声音带着绝处逢生的激动,“三号柜开启!机械臂转向!锁定目标!……江屿!样本盒!快!”
舱外画面里,江屿竖起的“1”的手指,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曲了下去。他那笨重的右手,摸索着,将一个闪烁着微弱定位信号的银色金属小盒,极其精准地,塞入了空间站外壁机械臂末端张开的捕获爪中!
就在捕获爪闭合的瞬间!
嘀——嘀——嘀——!!!
代表江屿宇航服内部氧气的红色数字,归零!
刺耳的、代表生命维持系统彻底失效的尖锐警报声,如同丧钟,瞬间撕裂了指挥中心死寂的空气!同时响起的,还有宇航服单向传输回来的、最后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吸气声!
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长久的寂静。
所有代表江屿生命体征的曲线,在巨大的屏幕上,拉成了一条条绝望的直线。
“江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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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生死时速江屿的最后搏
“加压!快加压!!”
“心电监护!除颤仪准备!!”
“静脉通道!快!!”
天宫七号轨道舱内,此刻如同战场。刺眼的应急灯下,医护人员围着中央那个刚刚被从气闸舱拖进来、瘫软在地板上的白色身影。笨重的宇航服被粗暴地切开,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脸色青紫、毫无知觉的江屿。
陈锋跪在旁边,徒劳地按压着他的胸口,声音带着哭腔:“坚持住!兄弟!坚持住!回到地球了!回到地球了!”
指挥中心巨大的屏幕上,轨道舱内的混乱景象被实时传输回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毫无生气的身体。
“血氧饱和度5%……脉搏消失……”
“除颤!200焦!准备!Clear!”
砰!江屿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无反应!300焦!Clear!”
砰!
“360焦!最大!Clear!”
砰!!!
每一次电击,都像砸在指挥中心所有人的心脏上。我站在主控台前,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屏幕上那刺眼的直线,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有了!窦性心律!微弱的自主呼吸!”医护人员惊喜的呼喊如同天籁!
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线,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地,重新跳动起来!血氧数值也在极其缓慢地爬升。
整个指挥中心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压抑的欢呼和掌声!老秦重重地坐回椅子,摘下眼镜,用力抹了一把脸。
我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站立不稳,扶住控制台才勉强支撑住。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
江屿被紧急固定在担架上,注射着强心针和呼吸兴奋剂,通过轨道舱与返回舱的连接通道,向返回舱转移。画面切换,返回舱内狭窄的空间,医护人员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生命维持。他依旧昏迷着,脸色惨白,嘴唇发绀,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返回程序启动。巨大的屏幕切换成返回舱分离、点火、再入大气层的模拟动画。幽蓝的地球影像迅速放大,代表着返回舱的光点,拖着一条橘红色的、代表剧烈摩擦加热的轨迹,义无反顾地扎向那片蔚蓝。
“返回舱已进入黑障区!通讯中断!”
“预计着陆点:东风着陆场!搜救队已就位!”
“注意过载!注意过载!”
指挥中心再次陷入紧张的沉默。每个人都盯着屏幕上那条代表着返回舱轨迹的曲线,看着它突破黑障,看着它打开引导伞、减速伞……最后,主伞成功打开!一朵巨大的白色伞花,绽放在戈壁滩上空!
“返回舱着陆!姿态正常!”
“搜救队已抵达!正在开舱!”
画面切到着陆场实时传输。广袤的戈壁滩,风卷起黄色的沙尘。返回舱像一个巨大的、烧灼变形的橄榄球,斜插在沙土里,舱门处正冒出丝丝白气。穿着橘红色搜救服的队员们如同蚂蚁般迅速围拢上去,工具撬动舱门的声音刺耳地传来。
舱门被艰难地撬开一条缝!浓烈的、混合着烧蚀材料焦糊味和血腥气的白雾涌出!
“担架!小心!人出来了!”
几个搜救队员合力,极其小心地从狭窄的舱门里,拖出了固定在担架上的江屿。他依旧昏迷着,浑身沾满了呕吐物、冷凝水和暗红色的血迹,白色的舱内服被染得污秽不堪,右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在剧烈的着陆冲击中骨折了。氧气面罩歪在一边,露出青紫肿胀的下半张脸。
他被迅速抬上旁边待命的医疗直升机。旋翼开始轰鸣,卷起漫天沙尘。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抬走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就在这时,混乱的画面边缘,一个搜救队员似乎发现了什么,弯腰从担架旁边散落的杂物中捡起了一个东西,对着镜头晃了一下。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被烧灼得有些变形、但密封完好的银色金属盒。盒子上,用激光蚀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的花体英文单词:Helena。
海伦娜。
他拼死带回来的东西。
直升机在漫天黄沙中拔地而起,朝着远方的城市飞去。指挥中心里,任务成功的掌声终于热烈地响起,经久不息。老秦激动地发表着总结讲话。
我默默地关掉了主控台上的麦克风,在一片喧嚣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指挥大厅。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身体里那股支撑到极限的力量骤然抽离,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闭上眼,是离心机训练室里他痛苦呕吐的脸,是听证会上他冰冷愤怒的眼神,是太空里他濒死倒数的固执手指,是担架上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惨状……还有那个被烧灼变形的银色小盒。
海伦娜。
他到底……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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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星星之约江屿的温柔赔罪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VIP监护区格外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我穿着便装,手里拎着个毫无意义的果篮,像个蹩脚的探视者,在江屿的病房门口徘徊。厚重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低低的交谈声,是医生在和护士交代着什么。
透过门缝,能看到他半躺在摇起的病床上。右臂打着厚重的石膏和固定支具,吊在胸前。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青紫的痕迹淡了些,但眼下的乌青和消瘦的下颌线,昭示着这场太空历劫的惨烈。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眉心却微微蹙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病痛。
医生和护士交代完,推着小车出来了,看到门口的我,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侧身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我把果篮放在堆满鲜花和昂贵补品的床头柜上,那点寒酸显得格外突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打着石膏的手臂上,落在他颈侧一道被氧气面罩边缘勒出的、已经结痂的深红血痕上……还有他干燥起皮的嘴唇。
心脏像是被细针密密地扎着,泛起一阵绵密的疼。我走到床边,拿起棉签,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去湿润他的唇瓣。
就在棉签触碰到他唇角的瞬间——
他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深褐色的眼眸,带着初醒的朦胧,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视线先是有些涣散,然后,精准地聚焦在我近在咫尺的脸上。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沉静得让人心慌。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棉签掉在地上。喉咙发紧,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在了胸口。
他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没受伤的左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上还带着留置针的青紫和胶布痕迹。它越过被单,越过身体的障碍,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笨拙,一点点地伸向我。
我僵在原地,不明所以,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的手,最终停在了我的面前。然后,那只伤痕累累、打着点滴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摊开了掌心。
掌心里,安静地躺着一块东西。
不是预想中的、从“海伦娜”样本盒里取出的陨石碎片。
而是一块……石头。
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极其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的戈壁滩石头。灰扑扑的,表面坑洼不平,带着风沙打磨过的粗糙痕迹。唯一特别的,是它表面似乎镶嵌着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黯淡银光的结晶颗粒,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倔强的光芒。
我愕然地看着他掌心这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又茫然地看向他。
江屿依旧静静地看着我。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因为虚弱和干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舱外行走……最后三十秒……够我弯腰抓一把脚下的……戈壁土……”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停顿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眸里,那片沉静的深潭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涟漪,专注地凝视着我。
“……这块,是里面……最像星星的。”
他顿了顿,用尽力气般,将那块沾着他体温的、粗糙的石头,轻轻往前送了送,声音轻得像叹息:
“赔你。”
赔你。
赔你什么?
是赔五年前离心机旁,那个指着星空、笑着说“以后摘颗星星给你”的承诺?
还是赔此刻,他浑身是血躺在病床上,用命换来的、一个迟到的、微不足道的“星星”?
巨大的酸楚毫无预兆地冲上鼻尖,视线瞬间模糊。我看着他掌心那块灰扑扑的、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石头,看着他苍白脸上那点近乎笨拙的温柔,看着他打着厚重石膏的手臂……
原来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我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一件稀世珍宝,接过了那块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石头。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肤,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流,瞬间击溃了所有强撑的盔甲。
滚烫的泪水,终于毫无阻碍地,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