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粮草抵达的第二天,沈墨尘才匆忙和我成婚。
我原以为夙愿终达,我可以和他相守一生。
可成婚当天,他身边凭空出现一个盛装女子。
浓妆艳抹,凤冠霞帔。
反观我,只是单薄红衣,连个钗环都没有。
“明月,婉儿只是我的恩人。”
“你家已被圣上赐罪,便和婉儿一起做平妻吧。”
我紧拽红绸,终究忍下了。
然我未出世的孩儿被他亲手杀死,我万念俱灰地回到宫墙。
他却不愿意了。
1.
沈墨尘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婉儿站定在他的身边,温柔理了理她头上比我华丽不知道多少倍的发钗。
眼神示意媒人继续流程。
媒人清了嗓子,大声的喊:“夫妻对拜!”
声音还是没能压的过堂上众人的议论。
“将军真是好福气啊。”
“那许家之前还是丞相呢,现在落魄到嫡女都要嫁作平妻了。”
“也不知道这沈大将军执意要娶这许家女是为了什么,我可听说这许家女高冷孤傲。”
“啧啧,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
污言,猜忌,嘲笑,一句不落的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身边的沈墨尘好似没听见堂上的喧闹,只是牵着我和她的红绸。
先拜了她,后拜了我。
媒人提气刚要喊,结果刘公公来了。
刘公公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无奈摇了摇头,开始宣读圣旨。
身后的宫人鱼贯而进,礼物塞满了空地。
“不知哪位是许小娘子?”
刘公公的眼神在我和她之间打转,沈墨尘推了我一把,我拽着红绸才勉强没有摔倒在众人面前。
我慌乱的整理了衣服,矮身回话。
“许小娘子,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和圣上为你大婚准备的礼物,只求你们能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我借着扇子,侧眸看了沈墨尘一眼,他的眼神全在刘公公身后的箱子上。
“民女谢圣上与皇后娘娘费心。”
在行大礼时,我眼眶中的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滴在扇子上,晕开了上好的丝线。
可没人在意我的窘况,他牵着他身边的另外一位女子,和众位宾客觥筹交错。
我的腿和胳膊似有千金重,重的我抬不起身子。
还是我的陪嫁丫鬟莲儿顾不得什么礼仪教束,冲了过来把我扶起来。
“送入洞房!”
沈墨尘身边的小厮把我的红线另外一头递给了沈墨尘,沈墨尘犹豫了一瞬,便接了过去。
我们被簇拥着进了早已被装饰好的房间,沈墨尘早早的就问了我的心意喜好,看着他与我一次次上街采买的红灯笼,红烛,喜被,我不自觉的捏紧了手心。
我身上的喜服早已被挤的褶皱,可被他护着的另外一位新娘,甚至连头上的钗子都没有乱。
想起从前在汹涌的集市中,他也是这么护着我的。
不免可笑。
看热闹的宾客早已离去,房间又重回安静。
我和他坐在床的两头,他坐在中间,伸手拉过我的手,细细摩挲。
脸上的泪早已干涸,只徒留泪痕。
他揭了我的盖头,早已花掉的妆此时显得格外扎眼。
他伸手想要擦干早已不存在的泪水,我不肯,固执扭过头不语。
沈墨尘叹了口气,无奈道:
“明月,婉儿只是我的恩人。”
“况且你已经不是丞相嫡女,做个平妻不算委屈你,且中馈大权还是在你手里的。她实在是孤苦无依,我只是想给她一个身份,不被人欺负而已。”
我把手抽走,有大将军这个身份在,谁敢欺负她?
不过说辞罢了。
沈墨尘见我如此模样,冷嗤一声甩袖离去。
2.
林婉儿第二天向我请安时迟到了。
等她来到时,她妖娆的身姿扭来扭去。
她手中端着下人斟好的茶,扭到我的身前,浓重的胭脂味呛的人想打喷嚏。
行礼跪拜之后,抬起身,手中端着茶。
“昨天晚上真是辛苦我了,将军是习武之人,可把我折腾得够呛。”
她的眼里满是挑衅。
“劳烦妹妹了。”
我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
她的手忽而发抖,茶水泼洒在她的手上,很快烫出了红斑。
她惊呼一声倒在了地上,茶水的青色蔓延了裙子一片,茶杯四分五裂。
沈墨尘大步跨了进来,带着满身的尘土味和凉气把地上的林婉儿抱了起来。
他单手抱着林婉儿,另外一只手捧着林婉儿的手,细细的吹气,轻声的问,疼么?
这种温柔神色我之前也是体会过的。
我刚要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被崩飞的碎片划伤的手背鲜血渗出,很快染透了手帕。
好疼。
莲儿把她身上干净的手帕递给了我,他看着我手上的伤口和手腕上的红痕,眸色一沉。
“这就是许府嫡女的教养?”
我站起身想与他解释,他却后退一步,搂的怀里更紧。
“若不是有个什么系统,说得到你就等于得到粮草,我也不至于让恩人受这般委屈。世人皆说许家女高不可攀,高冷如尘,却也竟如此善妒。”
“沈墨尘!”
他转身迎着晨光走了。
只留下满地的残渣和我。
什么系统?
那明明是爹爹看我爱的辛苦,又非他不可,主动向圣上请辞,以图换未来女婿的前途光明,又收到线报说前线战事吃紧,粮草供应不上,爹爹变卖了大部分的家产,派身边的得力干将护送粮草,大婚的前一日粮草才到。
爹爹也早已隐退乡下,心系朝堂,却不会再回来了。
沈墨尘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在那天晚上,冲到大门口,一遍又一遍的喊,我终于可以娶你了。
他不顾身边同僚的打趣,执意的要我出门接受他的又一次求婚。
我以为他如此着急只是为了我不再受冷眼嘲讽,想要在得到功名时和我一起接受这无上荣光,想要给我一场他早已许诺描绘的婚礼。
只是原来不只娶我一个人。
心脏隐隐作痛,想哭却哭不出来。
眼神茫然的看着下人收拾地上的残渣,手被莲儿抓了过去上药。
沈墨尘身边的小厮急忙忙的冲了进来,说将军有令,为正府风,让我每日正午跪在院子里一个时辰,连续跪一个月,以示警醒。
茶杯又碎了一个。
3.
在跪完第一天,莲儿为我上药的时候,沈墨尘来了。
他说只要我服个软,就只用跪这一日。
我又何尝不想问他,我何错之有?
风渐渐冷了,我对沈墨尘的爱也渐渐冷却了。
府中的大夫为我诊脉,他说我有很大的可能已经怀孕了,不宜如此劳累。
我躺在床上,沈墨尘来的很快。
他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我,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早已变得冰凉,他在手里捂了又捂,却始终都捂不热。
就如同我的心。
他也终于放弃了,把我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他从莲儿的手中端过来药,吹凉送到我的嘴边。
“大夫说了让你好好的养身子,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乖,把药喝了。”
我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深褐色的药液顺着我的嘴边流了出去,他也不嫌弃的用他随身带的手绢擦拭。
“跪了这么久,不要再犯错了,府中和和美美的多好。到时候孩子一出生,府中更热闹了。”
“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个的?”
“最近婉儿有些吓到了,大夫说是凉到了,心神不宁导致的,府中的大夫都过去了,等会让王大夫也去看看吧。”
他放下了手中的药碗,“反正你也没什么大事,以后我多来看你就是了。”
莲儿冲到我的面前,扑通的一声给沈墨尘跪下。
“老爷!夫人的身体还未痊愈,需要府医日夜看护,调整药方,万万不可调走啊!”
莲儿声泪俱下的恳求,磕头声逐渐大过了哭声。
等到莲儿磕不动时,沈墨尘才放下了早已凉透的茶杯,从桌子边走到了我的床边,用手背轻轻拂过我苍白的脸,从眉间到下巴。
“下人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
莲儿瘦小的身躯在地上发抖,连着我也一起抖了起来。
我有些分不清是天气太冷,还是心里冷。
“只要你承认之前的错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会重新调一个府医过来的。”
他满是茧的手握住了我的下巴,磨得人皮肤生疼却动弹不得。
我想说放过莲儿吧,她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又想说你也放过我吧。
可是代替话语先一步的是我的泪。
又是泪,不争气。
他愣了一瞬,猛地放开的我脸。
突如其来的空气让我咳了好几声,口中血腥的味道久久不散。
莲儿跪着转了过来为我拿药,拿手帕。
她额头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却还是流到了脸上,交错纵横。
我用擦过眼泪的手帕擦莲儿的脸和她额头的伤痕。
沈墨尘似是看不下去我和莲儿主仆情深,没等我的回复,不动声响的离开了。
我在陪嫁的包袱里翻出了治疗的药物,给莲儿上了药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沈墨尘还是调来了其他的府医,他日日来,我日日昏睡,只有在吃饭和喝药的时候是清醒的。
莲儿总是向我说沈墨尘送了什么名贵药材,府医又写了什么保胎的方子,我一边翻着之前沈墨尘写的孩子名册,一边听着莲儿的叽叽喳喳。
日子也算过的不赖。
我的身体慢慢的好了起来,日子渐渐足了起来,开始显怀。
沈墨尘难得的赶上吃饭的时候过来,他还是带着一身的凉气,坐在我的身边,握着我冰凉的手,耐心的问莲儿今天我都吃了什么,心情怎么样。
许是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他难得的给我夹菜,夹得都是我之前爱吃的菜,只是我现在不爱吃了。
他看着我碗里堆成的小山,但是我却一口未动。
“明月,这不都是你爱吃的吗?”
“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莲儿递来另外一个碗,熟练的为我布菜,我这才吃了起来。
莲儿看着他讪讪的表情和自顾自吃饭的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墨尘回头看了一眼莲儿,莲儿自觉噤声。
外面的小厮匆忙的跑了进来,“老爷,喜事!大喜事!”
“什么事,慢慢说。”
“婉儿夫人有喜了!”
他随手放下刚才还端着的碗,手急忙的在怀里摸了一块碎银扔给了还在地上跪着的传话小厮,像风一样的冲了出去,又带起了一阵冷风。
就连她也有了身孕。
莲儿看着我脸上的愁容,担忧的叫了声小姐。
“撤了吧。还有这个。”
我指了指放在我和沈墨尘中间的他亲手拟的宝宝名册。
看着心烦。
4.
沈墨尘走后不久,我便见了红。
可府上的府医早已被带走,莲儿跑去府外,找了好久,才有一位郎中愿意到府上来。
郎中快速的为我诊脉,扎针,汗擦了一遍又一遍,胎才堪堪保住。
郎中问莲儿要了之前一直吃的药方子,莲儿又把最近的食谱记录给了郎中。
“虽单独吃没问题,但是这个补品是万万不能和油腻食物一起食用的,夫人本就身子虚,胎像好不容易稳住,一次两次还好,长期食用轻则滑胎,重则难产啊。”
莲儿给了银子,郎中也自觉多言,快速离开了。
莲儿出门按照郎中的方子熬了药,林婉儿却到了我的房里。
她被沈墨尘养的很好,比大婚时胖了不少,又满身珠翠,更显雍容华贵。
林婉儿身后的丫鬟给她搬了一把太师椅,她倚在扶手上,微微欠了欠身。
“姐姐莫怪,只是一直脱不开身,姐姐也知道,老爷有多黏人。”
有种反胃的感觉,赶忙示意莲儿拿痰盂过来,却发觉莲儿不在身边。
见我要吐,用手绢挥了挥,好似要把空中的属于我的污浊之气给挥走。
胭脂味又飘了过来,只是她有了身子,这么重的胭脂水粉真的对胎儿好吗?
“对了,之前姐姐的家人一直给姐姐写信,都在老爷的书房里,我劝老爷不要扰了姐姐休息,等姐姐身子大好些再看,也来得及。不过我好像听老爷说,好像是乡下有人生病了,所以才送了这么多的信来,姐姐别怪我,我也是为姐姐和胎儿着想。”
竟是父亲母亲出了事情?我这么长时间不回信,怕是二老更担忧。
气急竟然吐了一大口血。
鲜红色的血在我的脸上显得我的脸更加煞白。
莲儿端着刚煮好的药进来,看到颐气指使的林婉儿和被气的吐血的我,连忙把药放在边上。
我让莲儿把她赶出去,可莲儿被她身边的丫鬟推倒在地。
“姐姐还不知道吧,这个府医是和我一起进府的,他之前也算不上游医,只是哥哥心疼我,怕我在这府里受委屈,才跟着我一起来的。”
“所以换府医也是你的主意?”
“哎呀,我也没想到老爷竟然如此喜欢我。”说完她用手绢掩着嘴轻笑了两声。
“他一下子就同意了,倒显得我不会做人了。呵呵。”
莲儿被迁至住,瘫坐在地上,满身都是灰尘,衣服也凌乱不堪。
“你这个贱蹄子,有本事把这些话和老爷说啊,你来找我们夫人算什么本事!呸!”
说完莲儿反身和林婉儿身边的侍女扭打起来,她实在是气急了,力气也变大了不少。
林婉儿身边的侍女倒下的时候,把林婉儿坐着的椅子扳倒了,林婉儿也借机站了起来,装作被推倒倒在了门口。
莲儿口中还在不断的咒骂,林婉儿却用口型说‘姐姐,他信我。’
说完便晕倒,大量的鲜血从她的襦裙中流出,很快染红了门槛。
沈墨尘连盔甲都没来得及脱,听说林婉儿来请安,急忙向将军告假,赶了回来。
却看见了这样一幕。
我挣扎着下床,不管大人做了什么事情,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地上莲儿和侍女还在扭打,难舍难分。
他看着我站在距离婉儿不远处,眼中的怒火仿佛要把我灼烧。
沈墨尘身边的小厮见状赶忙去喊我府中的大夫,他把婉儿抱了起来,放在了我的床上。
他身上的盔甲险些把我撞翻在地,大门又敞开在冷风中,莲儿被沈墨尘的手下控制住,竟一时无人为我添衣。
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大夫说要无关人等退场。
他狠狠的拽着我的手腕,似乎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我的骨头也要被他捏碎。
他突然回身,我躲避不及,撞在了他的铠甲上,身上被撞的生疼。
“许明月,如果她的孩子有什么事情,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们的孩子呢?”
两个人的恨意交织,竟然难分上下。
说完重重的把我甩在一边,肚子重重的磕在了旁边的花圃上。
5.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只是任由我在风中流血。
随身带的宝宝名册掉在了地上,血很快就蔓延到那里。
之前一直在我府里的大夫收到通知急忙赶了过来,看到在地上虚弱的不成样子的我,又看了看房里的情况,还是选择了先救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沈府的客房里,逼仄的空间,潮湿的霉味,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挣扎着想要给自己倒杯水喝,杯子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沈墨尘早已换掉铠甲,穿上了常服。
他一开门,灰尘四扬,其实说这里是客房,不如说这里更像可以住人的柴房。
沈墨尘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杯子,又另外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我倒了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煮好的茶水。
我摸了摸干瘪的小腹,想要伸手给他一巴掌,可是我的力气太小了,刚伸手就被他抓住。
孩子,希望你能降生在有爱的家里,而不是像这里。我在心中默默祷告,眼泪却似早已流干,再也流不出一滴。
他看着我无神的双眼,俯身想要抱抱我,可是我满身的抗拒又让他犹豫。
他后悔没有让他手下的人看住我,又后悔没有叮嘱林婉儿离我远一些。
“莲儿呢?”
我的声音竟然是说不出的嘶哑。
“在养伤,就在你隔壁屋子。”
可是隔壁屋子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我挣扎着下床,可身上没有力气,摔倒在床边,他伸手扶住了我。
我狠狠的在他的小臂上咬了一口,血迹很快渗了出来,他也只是扶住我的肩膀。
之前去军营找他的时候,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开玩笑的说“沈墨尘,我也要在你的身上留下印记。”
少年只是笑笑,伸出了他古铜色的胳膊,示意我快一点。
我只是轻轻咬了一口,他揉乱了我的头发,“可爱。”
我怎么会舍得沈墨尘受伤呢?
“省省力气吧,大夫说你现在还能活着就是一个奇迹。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对下人都比对我这个夫君好。”
“莲儿,我也会派人好好照顾的。”
“哼。”
我不信沈墨尘会有这么好心替我照顾。
“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解释一下吧。”
他从怀里掏出郎中和府医开的药方,药材大致相同,郎中只是换了几味与我饮食不搭配的药。
“解释什么?解释府医其实是林婉儿的哥哥,被你换了之后来害我吗?”
我撑着坐了起来,努力的平视他的眼睛。
“沈墨尘,你何时信过我?”
6.
沈墨尘被我激怒,错开我的眼神,心虚的跺了跺脚,留下一句好好养伤,便离开了房间。
莲儿是在半个月回来我身边的,她身形更消瘦了,偶尔夜里还能听见她的哭嚎。
她一个劲的安慰我,自己没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知道何时才能逃离沈府,对我来说,这个像地狱的沈府。
一个月后,沈墨尘专门来到我的房间,吩咐人把我在客房的东西都收拾回去,在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和我解释,他已经彻查了府医和林婉儿的关系,府医已经移交了官府,他也使了些银子,让大人按照最重的刑罚判决。
他又说,林婉儿其实是假怀孕,只是为了让他多分些注意力在她的身上,这件事情说出去对沈府的名声不好,只是让林婉儿跪一个月的祠堂,例银减半。
他还说,是我受委屈了,他会好好的补偿我,孩子以后也会有的,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风把他的话一字一句的传到我的耳朵里,又把字一个一个的抽走。
只是随风消散了。
他胳膊上被我咬过的地方留了疤,还很明显。
我惊讶的发现,现在对于沈墨尘,我竟然也恨不起来了。
踏进这个熟悉的房间,莲儿站在我的身侧,我轻轻地扶着她,她也扶着我。
沈墨尘的手尴尬的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是搓了搓衣摆,跟着我们坐在了桌子边。
“这段时间军中事务繁忙,军饷和粮草都告急。”
他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所以你这次看中了谁?”
他别开了脸,又被茶水呛到,咳嗽了两声。
“这次莲儿护主有功,让她变成你的干妹妹吧,在府里走个手续,以后也能找个好人家。怎么样,月月?”
“我不嫁!”
莲儿先我一步回答。
我垂下了眸子,是想把我身边的人送走,以后好对我下手吗?
“不愿意也无妨,我给你备了——”
“懿旨到——”
尖锐的嗓音打断了沈墨尘的话。
7.
公公宣完懿旨,便站在门边,等我随他进宫里和皇后娘娘叙旧。
沈墨尘掏出了一大袋银子,让公公通融一下,让他也随我进宫拜见。
我麻利的换了衣服,摆了摆手,“夫君,我去去就回。”
难得的对他展现笑容和陌生的词语,让他慌了神。
身后的莲儿快步跟上,身上带着的都是父母亲给我陪嫁的地契等值钱玩意。
我把刚才沈墨尘塞给公公的钱重重的又塞了一遍,只是让公公放宽心。
沈墨尘不放心,也骑马跟了上来。
在宫中又换了衣服,见到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听说了我的许多事,连连叹气。
“这么好的一个小女娘,怎么遇上了这档子事呢?之前刘公公回来的时候还说那个场景荒谬,现在想想,是我的错,没有及时救你出来。”
“娘娘,臣女知晓您的心意,只是已经礼成,无法再多做什么了,臣女非常感谢娘娘对我的照拂,若不是没有您送来的那些礼物,我还不知道要过什么困苦日子。”
“好孩子,你是好孩子,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我抽回了一直放在皇后娘娘手里的手,好不容易被焐热的温度很快消散在空中。
“求娘娘帮我。”
我对着娘娘行了大礼,简单的说了下我的想法,皇后娘娘说不难办,只是怕沈墨尘发现。
“他发现无妨的。”
“好,我帮你。”
“多谢娘娘。”跪拜的时候,声音不自觉的哽咽。
8.
当我的死讯传了出来的时候,沈墨尘还在宫门口等着。
据传话的宫人说,他摔下了马,叫嚣着要冲进去找我的尸骨。
我吃着皇后宫里独做的酥酪,只当他们讲的是个笑话。
第二日,我作为皇后身边的清风姑姑,莲儿作为我的女侍出现在大众眼前。
沈墨尘在皇宫门口枯坐了一晚,滴水未进,第二天又是上朝的日子。
他不修边幅的到了朝上,被圣上痛斥一顿,又在下朝时被同僚嘲讽。
“呦这不是沈大官人吗?听说夫人殁了,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家里不是还有一位吗?”
“哈哈哈哈,沈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啊。赶明我也让沈大人给我算算,是不是一顿得吃两份饭。”
沈墨尘抄起身上的物件就要去打那两位,被身边的侍卫拦住了。
圣上担忧沈将军,又遣人把沈将军送回了府。
林婉儿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看着皇家的车到了自家跟前,身形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
在周围人的瞩目下,沈墨尘狼狈不堪的下了车,手脚并用的爬进了沈府。
林婉儿赶紧上前搀扶,却被沈墨尘狠狠甩开。
“老爷,这是做什么?”
说完,就要娇滴滴的往沈墨尘身上靠,沈墨尘看着那张与我相似的脸,只是脸上少了很多东西。
沈墨尘这才想起来少了什么,只是他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沈墨尘的胃里一阵翻涌,一把推开了她,吩咐府里的下人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让林婉儿外出。
没过几日,皇后娘娘许我出宫采买一些新鲜玩意,沈墨尘在街上认出了我,命令人将我们的马车拦下。
他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不顾车夫劝阻,执意的掀开了帘子,看到我与旧人一致的眉间痣,一样的眼神。
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动了,只是呆呆的望着我。
“这位将军?有事吗?”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他的手下都不耐烦了。
他将帘子卷了起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破了手掌。
初识时,我被困在山洞里,奄奄一息,是他找到了我,用小刀划开了手掌,让鲜血滴落在我的唇边。
等我的脸恢复了一些血色,他又生起了火,把他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我的身上。
他逆光而来,只为我而来。
鲜血一滴一滴的滴在了脚踏上,沈墨尘却毫不在乎,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想要在我的眼里找到我是旧人的蛛丝马迹。
他永远都记得在山洞里见到那个少女,在喂血的时候,他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上了那颗痣,又咽了咽口水。
沈墨尘近乎哀求的开了口,“明月,你是我的明月啊!”
“胡说什么,这是清风姑姑,专门为皇后娘娘采买。攀亲戚也不是你这般方法啊!”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车夫开了口,周围的人也聚集的越来越多,大家都想看看是谁敢在皇城根下拦截皇家的马车。
9.
我看事情要闹得不可收拾,连忙吩咐车夫和侍从离开,沈墨尘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顾众人的眼光哀嚎。
路过京兆府的时候,我让小厮递了阿父收集的一些林婉儿是罪女的证据。
在我下次出宫的时候,林婉儿已经被抓了。
皇后娘娘特许我出宫选个铺子,实现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托了父亲的关系,又使了些银子,我又见到了林婉儿。
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她身着片褛,时不时的摇门大喊:“我才是那个天选之女!你们都是NPC,凭什么关我?我手里有剧本!”
给我带路的小哥摇了摇头,“真晦气。怎么关进来一个疯子?”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福了福身,转身对上了林婉儿的眼神。
“是你?一定是你偷走了我的气运,对不对?把他们还给我!你这个贱女人!把偷来的东西都还给我!”
她伸手通过栅栏的缝隙想要抓住我,我只是身形向后退了退。
我拿出给她带的美味佳肴,用棍子向前推到她的面前。
“吃吧,也不负相识一场了。”
“哼,还算你识相。”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场景,我默默的离开了。
我又让莲儿找了附近最好的郎中,拿了一大笔钱,拜托郎中去给林婉儿治病。
林婉儿只是以为上天终于眷顾了她,接受治疗之后很快就好了起来。
圣上本来还在头疼怎么处置这个疯子,既然好了的话,罪不至死,但行为实在可恨,充为军妓,以儆效尤。
10.
我的铺子开的红火,有了皇后娘娘作为我的倚靠,又有皇后娘娘为我免费宣传,很快店里就忙不过来。
深夜。
我刚画完新样式草图,准备下楼关店休息,店门却被推开。
沈墨尘浑身酒气的依靠在门框上,身上的衣服早也不见华贵,甚至有些破烂。
他冲了进来,拉着我的手认错。
“明月,都是我不好,我想了很多,都是我负了你。”
风从大门灌进来,吹得店里哗哗作响。
莲儿从楼上下来,伸了个懒腰,又发觉冷赶忙披了件衣服。
见我被沈墨尘握着手,她拿起身边的量衣尺就冲了过来,挡在我的前面。
“莲儿,你比之前胖了一些,你之前就是这么一个小不点。”
沈墨尘说完之后还用手在他的身上比量了一下。
莲儿把我紧紧的护在身后,沈墨尘在怀里掏了又掏,终于拿出了一叠信件。
我伸手越过莲儿的肩膀,拿到了信件,都是父母亲的信。
眼眶里都是泪,看不清信里说了些什么。
莲儿把沈墨尘推了出去,沈墨尘也不抵抗,把门关好之后,莲儿拿起信件一封一封的为我读了起来。
没有家人生病,也没有其他不好的事情,阿母总是喜欢和我念叨家里的变化,阿父总是叮嘱我要好好生活。
他们在每封信的后面都写了想我。
而我想,也到时间回去看看了。